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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乡的山林

​​近日对谈的结论趋向包容,它变得开放了——应当找到一个合适的度去应对自己的怀疑,而不是获得看似确凿的结论。不过这也是一种开放的形式而已,我依然在寻找它。又或者应当更加尊重个人的感受,更私人化地把握认知的比例。

6月是非常神奇的月份,我只身前往柏林学习了一个月的德语。此行略显唐突,但以最为高效的形式让我确认了很多判断。此前私人创作也停顿了接近半年的时间,我再次陷入了表达的困惑中去。困惑的内容是循环的,但每个阶段的状态却并不相同。

上半年与友人Roxy共同完成了一个小项目,合作非常愉快,对话中的异同拓宽了思域的边界。我在柏林的同期她在腾冲的山林之间度过了一个月,我们都选择背离惯常的环境一段时间。7月是回到熟悉的城市的日子,相约分享经历,今天不断有念想想把昨天的对话片段记录下来,于是也这么做了。(下文以R替代Roxy)

我的愿望是成为在绘画中没有惯性但有风格的人,摒弃熟练能让我感到诚恳。工具的掌握虽是必经之路。但我更希望时刻清醒,而非陷入习以为常的惯性之中。我希望最大限度在制作中保留虔诚与新鲜。不过R认为循环往复的行为或者图像能够带来接近冥想的体验,冥想带来的思维上的松解可以使人进入一种整体稳定的状态。我们都赞同绘画表达即创作者本人,本人状态只会以最真实的状态呈现。于我个人而言遮掩是很难做到的,一切都一目了然。除非在最本初的阶段就放弃了个人性。那么,我们在惯性之于绘画中的作用上产生了分歧。不过更精微地去描述个人理解,我又认为我们最终的目的性又是一致的。我想要具体摒弃的根源是失控,惯性所带来的无意识状态会让我认为出现了创作者的丢失。我接受循环行为带来的治愈,但我认为治愈行为与创作行为并不应当并行。它出现了一种无源的状态,接近循环,没有上升。可是上升是否是必须的呢?

近日我推荐R看了两年前自己看过的岩井泽健治执导的动画电影《音乐》(B站译名《摇滚吧!中二乐团》),片中古武术乐队的发展脉络本质上可以解答我的疑惑。无论是否出现惯性与循环,艺术活动的开启、存续、终止或消亡,也许应当关注更加本源的成因。我与R达成的共识在于作品的生长性上,或者说生命力上。它是打动人的根基之一,此生长接近原始本能,而我认为生长性无法以道德标准去衡量,它具备天然性,也就是野性。与我而言支撑于其后的或许是接近宗教感的愿望,它具备顽强且抽象的生命力,但此愿望仅服务于个人,至此我寻找到了自己停顿的缘由。

7月头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上海,R还在腾冲。有一些林间的照片荒诞却动人。由于涉及之后的创作安排,我想将具体内容进行保留。但期间引发了一些对话,又引发了书籍的推荐。我只在柏林逗留了一个月,较为明显的感受是这座城市的反消费主义。同时对待古典艺术的态度与5年前去英国的时候大相径庭。此行观看到的古埃及的石刻图在我心中留存了非常长的时间,部分现当代艺术虽然在逻辑与脉络上相当成熟,但总令我感到疲累。回到上海以后某天与友人鬃刷路过进口日超,心中惊叹于华丽的零食包装。这种感受在柏林极少出现,我只关注购买物本身的作用或者内容,很少会被包装吸引。两者的对比在于,前者我能在视觉和味觉上获得短暂的满足,哪怕那并不是必须;后者我仅获得能够维持我生命需求的物品,但

因为过于摒弃消遣,且加工程度也逐渐降低,人多多少少有点郁郁寡欢。我没有想要抨击所有的当代艺术,也没有想要崇尚所有的古典艺术,但当时自己用了一个非常浅显的比喻:部分古典艺术很像粗粮,能维持生命体征,延续千百年,味道单纯,甚至久尝乏味;部分当代艺术很像精包装的果冻,更新换代极快,风味丰富,但买椟还珠的概率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。只不过粗粮论斤卖,礼品果冻论颗卖。说到这里我在超市大叹一口气,恰逢R分享了她在林中的摄影。

R以一个冷静的角度拍摄了人类对于自然的干预,以此引发了我的怀疑,人对于自然物的凝视是否成立。自然物,存在于世间,因为人的干预或许变得有了意义。但这种意义是人类赋予的,同时人类的语言发展出拟人化的比喻,拟人化的解释,这种拟人是否是一种强烈的自负与盲目。在拟人出现的瞬间,人真的有真正凝视过所观看的自然物吗?或许将人作为参照物,能高效达成共识。可人作为人,作为一种生命形式,真的那么重要吗?在留存图像越发便捷的今天,是否当下的瞬间在快门当中消亡了呢?此次在柏林观展初期,我真的很想尽可能把一些内容拍摄下来,但它耗费了极长的时间去保留肉眼所看到的真实性。最后我放弃了,将这些精力投注到观看上。所以固定一个瞬间那么重要吗,还是说记录的形式被固化了,于是感受的形式也被固化了。留存好像成了一种唯一的诉求,但物质上的拥有真的就是拥有了吗?拥有以后呢,为了分享吗?分享给谁?分享馒头还是分享果冻?那这个食物是很好地成为了成长的养分,还是变成了多余的热量要靠有氧去消耗掉?但售卖和进食之前是不会想那么多的,许多瞬间都被一时之快搪塞过去了。R当时在对话的末尾推荐了我一本书,中平卓马的《为什么,是植物图鉴》,她说该书正好提到了我们上述讨论的问题,于是我立刻购置了一本。该书为一本摄影批评文集,我目前仅看了开头,文字有点絮叨,或许在看完后我会有其他的感想。

目前最大的良性进展是我不再苛求答案的具体性,回答的途径多元而丰富。不过我依然会保持现在的状态,接受自己性格中更多的部分,意识到创作中控制欲的源头,以及如何更好地理解生长状态。我与R的对谈当中经常出现:“我与你正好完全相反……”在分析成因与表达以后,我们又能达成共识上的平衡。那不是一方被另一方说服了的状态,更像是一种经验的展开。柏林之行也不仅仅学习了语言,此行本质上是确认了一些深层的判断,与客观上发生的任何事都无关。

接受对立,也许是很好的开端。期待下一次的对话。

2023.07.12

©2022 林泥地 版權所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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